內江街：有點跳 TONE ，屬於我們的文化

撰文：韓經淳　攝影：陳柏安　模特兒：嘉祥（窺視珈啡）

老實說，第一眼對內江街走往昆明街的印象，是「雜亂」的。琳琅滿目、新舊並陳的招牌參差不齊，店家立面不寬，三兩步就錯過，販售的品項有點跳 TONE ：理髮店、香舖、居酒屋、韓國雜貨、米行、古董音響、相機修理、柑仔店⋯⋯，其中不乏使人興嘆：「居然還有這樣的店！」乍看摸不著頭緒，抽絲剝繭卻又存在因果關係。

「葉正利刀剪五金行」門口裝水的老木桶吸引目光，原來是磨刀器具，五十多年來象徵專業的活市招。七十多歲的老闆娘回憶，當初看準這裡熱鬧，尤其西門市場拆除前，從店門口往紅樓方向一看就是小吃攤的熙熙攘攘。當時成衣產業欣欣向榮，加上地利之便，許多郊區工廠裁縫來買剪刀。

隔壁約五十年的「鑫鑫鋐素食坊」，菜刀用的也是葉正利，老闆是台中糕餅世家，當年到南昌街參加糕餅展進而落腳，在商家普遍是外來者的西門，家族事業及與客人間的熟稔氛圍，別有氣象。

內江街 122 號有間「賣文具的電器店」，五十多年前，看準在台北護理健康大學對面做文具生意。前老闆賣電器，易手後在騎樓外掛新招牌，但騎樓內舊招沒拆，意外留下一點斑駁古意與美麗誤會。對面的文教大樓去年也被列定古蹟，見證戰後嬰兒潮和體現 1960 年代的現代運動設計思潮，但我更加喜歡一旁七層樓高綠樹襯著洗石表面、十字紋老窗、陽台汗衫，生活感和光影輝映的員工宿舍。

這邊許多老店，不約而同都開在四、五十年前。遙想 1970 年代，關鍵字出現「十大建設」，猜想和當年走向工商業社會，勞動人口進入萬華這個政經重點區域有點關係。如固咖啡合夥人 Patty 在這個街區長大，回憶四十年前，「只要肯做就有機會的年代，大家就會做點小生意，所以充滿各式各樣的商家嘛。」

進一步琢磨這片雜亂⸺處於臨近鬧區的次級街道，尤其萬華是台北最早發展的市街，附近還能找到蜿蜒窄小的清代巷弄。這些地方租金相對便宜，故旅人往往可以驚喜發現年輕有理想的頭家。同時又在古色古香的銀樓招牌、門面泛黃的昔西門市場旁楊桃汁小店、隱身鐵閘後的破敗磚房、不期而遇的日治時期建築、水晶餃頭家的老派紳士帽中……，逐步體認，正是這樣的韶光交錯，成就了有趣的散步體驗。更是別說可以一道來趟無名日本料理、三味食堂、阿財虱目魚等，吃不完的美食之旅了！

如固咖啡：友善土地，訴說台灣的文化記憶

此外，在年輕店家身上也發現有趣共通點：希望翻轉舊街區及利用觀光勝地，溝通台灣精神。「日常經典」以西方美學語彙呈現傳統青草茶，或具台灣招牌特色的包款。「品牌富錦樹當初也是認為富錦街都是咖啡店，希望能帶來些質變。」如固咖啡合夥人 Patty 則希望大家來西門，不只逛到大同小異的服飾、紀念品，更能感受屬於老城的都市紋理。

Cho 意即「町」，如固咖啡（Cho café）最早複合於隔壁的「町記憶（ C h o Hotel）」。旅店老闆 Patty 是土生土長萬華人，回憶童年最喜歡到附近民族日報工廠玩。「不知道為什麼那裡有很多彈珠，還有看到一大筒一大筒捲紙總覺得好神奇！每每聞到油墨味就知道要印報紙。」開店另一初衷是保留「町記憶」，旅店和咖啡店皆採台式復古裝潢，後者是棟約六十年老房，刻意保留大面紅磚，及前身理髮店復古招牌。

如固有雙強勢個人品牌：業界譽為「全亞洲最有影響力的女性烘豆師」的王詩如、「咖啡大師亞軍暨評審」全方位咖啡人侯珍微，入口牆面即破題得獎資歷。「台灣飲食文化豐富，我在國外發現許多人不知道『龍眼』、『柳丁』，於是設計『香氣風味輪』，透過香氣讓觀光客知道，咖啡其實品聞得到這些台灣風味。」一年至少出國七、八次比賽、選豆的詩如，無獨有偶以西方的咖啡作載體，訴說台灣文化。

「秘魯那兒實在太辛苦了！」看一身瘦弱的詩如聊起選豆經歷，都為她感到折騰。「隻身飛去找翻譯，到產區開車就逾12 小時，路況更別提。如廁只能在路邊，草叢有蛇。伴隨高山症的頭痛與呼吸困難，好不容易到當地最好的旅館，早上喝咖啡的糖罐裡全是蒼蠅，不碰他們的東西沒法打成一片。繼續到小鎮還要改騎摩托車，再爬最少一個半小時山路到莊園。」

這麼辛苦為什麼？「我始終相信這世界一定還有很多很好的東西，沒有被發現。就像我們做了很多，可是還是沒有很多人認識我們，我們必須把它找出來，做好東西的人都應該被肯定。」

最後我請詩如用一支豆子形容這個街區，竟意外得到義式配方，畢竟普遍被認為是商業咖啡，似乎談論單品才顯品味。有趣的是，這支配方還有個許多客人不知道的「小名」⸺旅人咖啡。因為它象徵詩如七年來在洪都拉斯執行的小農計劃、從豆子到杯子的旅程，全由當地六十多歲小農們的心血調製。

事實上，它還是「米其林咖啡」，曾送到布魯塞爾評比，獲得米其林二星。與單品隨附、小農履歷般的「咖啡機票」，在在暗喻及呼應了，與西門不謀而合的旅程氛圍、與町記憶旅店的連結，據說另有台灣意象的「珍珠拿鐵」，即泰國客人想喝而誕生。